第九章
皇甫云昭昏昏沉沉醒了过来,脑海中一片空白,他什么也不记得,只记得一道黑云化作了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。他捂着脑袋坐了起来,努力想要睁开双眼,虽只见一片朦胧,但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在光华山下了。
这是哪里?强忍住双眼剧痛,皇甫云昭四下观望着,与记忆中光华山的白雪皑皑不同,身边郁郁葱葱的竟是一片茂密的森林,而自己正坐在一棵大树之下。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光华山何在?难道那是一梦不成?皇甫云昭勉强站立起来,那林莺莺……不会也是一梦吧……
皇甫云昭隐约感到额头一阵发紧,便晃晃悠悠奔向前方一片池塘,趴在地上往水中看去——自己的额头上竟有一个好似十字的伤疤!伴随着伤疤隐隐作痛,皇甫云昭感到胸中似有一团火焰想要喷涌而出……
他跌跌撞撞起身,突然大吼一身,只见一团黑气笼罩了他,随后便是震天动地的一声爆裂,七八棵大树被皇甫云昭体内涌出的黑气连根拔起,方圆数尺皆被夷为了平地!
皇甫云昭大骇,眼见着黑气缭绕,惊坐在地险些再次昏过去,但这次他没有倒下,而是咬牙站了起来,因为在他眼中,只有回家的漫漫长路。
皇甫云昭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游荡了四五个月,越过一座座山脉,穿过一条条河流,只是见到城镇就会避开。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,他想念自己的恋人林莺莺,但不知为何,心中总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最好远离她。
直到有一天,他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兽尸山,山峦般大小的神兽尸体投下巨大的阴影。皇甫云昭忽然趴在地上,胸中阵阵剧痛,他感到自己似有两种魂魄存于体内,黑暗的那个千方百计要阻止他飞奔到莺莺的身边,而自己却无力打败它。
"林莺莺!!"他大叫起来,占据了上风,胸中的黑暗似乎减弱了不少,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……
于是,皇甫云昭在一个深夜回到了宁韶镇地界。
他望着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街镇,心中一阵酸楚,他想去找小六儿,又想去自己的医馆看看,但越接近宁韶山,皇甫云昭越是心急如焚——他想快一点赶到自己的莺莺身边,黑色镇子的背后,就是巍峨的宁韶山了,他大踏步跑向前方。
来到山南的古刹已是清晨,皇甫云昭找到密道,一头扎了进去,他知道,密道那边,就是莺莺了,她怎么样?会不会很着急我的下落?她的病又如何呢?想着,他加快了步伐,前方出现了一个亮点,一如当年二人躲避无面邪鬼第一次进入密道时一样。
钻出密道,眼前漫山遍野是白色的山茶花,花香拂面,一如既往。
皇甫云昭终于回家了……
"莺莺!莺莺!"皇甫云昭大喊着跑进混沌神庙,"我回来了!"
举目四望,神庙内却空空如也。皇甫云昭四下打量起来,他以为莺莺只是外出了,但眼中看到的,却是另一番景象——神庙里仿佛多年没人居住过一般,杂草丛生、破败不堪,全然没有他离开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。
难道莺莺搬走了?他这样想着、安慰着自己,但心中明知他不回来,莺莺根本不可能搬走。
但大殿中确实没有一丝有人居住过的痕迹,皇甫云昭心急如焚地走了出来,他想去镇上找小六儿问问。
但就在他走出神庙的那一刻,他的余光发现在远处的一片花海中,竟有一个坟冢……
皇甫云昭跌跌撞撞走了过去,他心揪成一团,不敢去看那上面的名字,但走得越近,上面的名字愈发清晰,最后,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这世上最令他痛彻心扉的三个字:林莺莺……
皇甫云昭的世界坍塌了,他几近昏厥,额头的伤疤愈发痛疼起来。
为什么!?到底是为什么!?他想要呼号,想要大哭,却没有一滴眼泪,只是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胸口。最后,筋疲力尽的皇甫云昭跪倒在莺莺的坟冢面前:"都怪我……莺莺,我没采到雪莲圣草……我害了你啊!"
就这样,昏过去,醒过来,然后再昏过去,皇甫云昭在莺莺的坟冢前呆了不知多少天,多少次想一死了之,却始终放不下一件事,那就是莺莺的死因。
终于,皇甫云昭心头的泪水流干了,他挣扎着起来,决心去宁韶镇找小六儿问个究竟。
来到宁韶镇时已是正午,烈日当空。
穿过了集市,还有三道街口就到正阳医馆了——虽然选择与莺莺在山中避世时,皇甫云昭将它交给了学徒小六儿,但在他的心中,这医馆仍是自己的心血所在。
只是,这一路上似乎有些不对劲……
皇甫云昭一路小跑,但凭着余光仍发现周围的街市好像与他离开时有些不大一样——东街的石狮子哪儿去了?还有集市大门口的小酒馆怎么变成大酒楼了?自己才离开多久啊,有一年?怎么这里变化这么大?皇甫云昭心里想着,却也顾不上许多了,他加快步伐,想找小六儿问个究竟。
原本,绕过竖着一根大旗杆子的街口就是正阳医馆了,但这根立在这里几十年的旗杆子也不见踪迹了,好歹医馆还完整地呆在原地。
皇甫云昭推门就进,马上就迎过来一个伙计。
"客观请进,请问您是寻医还是问药?"
"我找小六儿!"
"小……小六儿?抱歉客官,我们这里没这个人……"
"哎呀!小六儿!就是那个……"皇甫云昭不耐烦地向里面张望着,"就是那个小六儿嘛,啊对,叫张小熙!"
"张小熙?"伙计瞪大了眼睛,"您是说一代名医,御赐金匾'正阳圣手'的张医官?"
"什么正阳圣手?"这回轮到皇甫云昭诧异了,"小六儿嘛,十八岁那个,脑袋上有个疤那个学徒……"
"何人放肆。"里屋走出一老者,白衣白发,道骨仙风。
伙计连忙退下,对那老者毕恭毕敬地说:"这位客官找什么小六儿,还说……还说小六儿就是张……张小熙。"
"放肆!"老者不怒自威道,"正阳圣手的名讳岂是你等呼来唤去的?"
皇甫云昭上去问道:"请问老先生,可认得小……张小熙?"
"认得,怎样?"老者似乎很不悦,坐在一旁开始闭目养神。
"那烦劳先生引见一下,小生有急事见他。"
"哼,引荐?"老者眯缝着眼,"我怕你见不起啊。"
"何出此言?"
"实话告诉你吧,皇帝赐号'正阳圣手'的神医张小熙便是家父,我今年都六十有余了,家父早已故去,你去哪儿见他?"
"什么?故去了?您是不是认错人了?"皇甫云昭张大了嘴,"我说的是小六儿,张小熙,脑袋上长个疤那个……"
"这位客官是来寻开心的吧!"老者大怒起身,"家父与你何冤何仇?你若再这样这样辱骂我家先人,休怪我不客气!不错,你口中的小六儿正是家父,头上也确有一方形疤痕,但又怎样?他故去都二十年有余了,还有什么仇恨不能放下?哼,送客!"
伙计推推搡搡把目瞪口呆的皇甫云昭赶出了医馆,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闭。他开始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团乱麻,额头突突跳动着,一阵阵头晕目眩。
皇甫云昭跌跌撞撞走在街市上,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然,便突然拉住一行人问道:"壮士……我问一句……今年是尚德二十一年么?"
"尚德二十一年?"那大汉咧嘴笑了,"您别是热糊涂了吧!今年是永仁四十四年啊!尚德二十一年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啦!"
"七十多年前!?"皇甫云昭呆立在街市正中,脑袋阵阵发昏,"怎么会?我离开宁韶镇顶多一年有余啊,怎么会是七十多年呢?"
他环顾四周,不知所措,额头伤疤却突然剧痛起来,不多时便眼前一黑,昏倒在地……